圖為二〇二五年第一期《人民文學》。
2025年第一期《人民文學》節(jié)選發(fā)表了作家香圃的《羅布!敦煌!》,受到讀者關注。這一長篇神話小說三部曲歷時10年創(chuàng)作,長達200萬字,以宏闊的想象創(chuàng)造出了一個亦真亦幻的世界。讀者翻開它,便已揭開西域塵封往事,發(fā)幽古之情思,領略與感慨中國哲學與中華文化的生動奇妙和博大精深。
作為小說家,香圃在歷史學家止筆處起筆。他對浩如煙海的考古資料、史籍文獻、壁畫造像故事、民俗傳說等,進行精心篩選和深入研究。他仔細查閱羅布泊和敦煌地區(qū)的考古資料、敦煌—吐魯番歷史文獻、敦煌壁畫全集和西北地區(qū)廣泛流傳的民間傳說。在眾多考古發(fā)現中,他化用懸泉漢簡、虞弘墓志、馬羌書簡,創(chuàng)造性地將文物及其背后的故事納入小說創(chuàng)作之中。小說以《山海經》故事為緣起,起自上古,歷漢經魏,終于盛唐。神秘莫測的羅布泊、命運多舛的樓蘭國、宏偉瑰麗的敦煌城,在作者的筆下,活色生香撲面而至,悲歡傳奇輪番演繹,細致刻畫出普通人在命運浪潮中的奮爭與抉擇。
小說藝術化再現羅布泊的失落和敦煌千年的歷史興盛,并生動地揭示出這一文明興衰史背后的深層動因,反映了絲綢之路中西交通催生的文明演進。
舉世矚目的羅布泊和敦煌,是橫貫歐亞大陸的古絲綢之路上的交通要道,是東西方文化交匯的樞紐,是四大文明和三大宗教的交融之地。小說取材于跨文化的復合地帶,也在文本層面證明直至討論這種多樣性、關聯性與融合性。
超乎文化與歷史之外,小說更放眼寰宇,體現中華文明源遠流長的哲學宇宙觀。中華文明獨有的哲學與理念,以文化、風俗、典儀、文獻甚至是最素樸的日常生活貫穿于代代民眾的生活實踐之中。小說藝術以形象建構出獨特且自成一體的世界,其中的人物、情節(jié)、器物雖然未必于史有據,然皆可體現特定哲學與理念之烙印??梢哉f,如果要了解活態(tài)的中華文明的哲學與理念,讀小說可能是比讀哲學專著更為切身、鮮明的方式。故事與虛構,也更容易將理念的智慧植入其間,塑造出藝術的真實?!读_布!敦煌!》還設計了若干精彩的副文本,解說小說中的歷史典故、情節(jié)發(fā)展和藝術構思,彰顯作者的言外之意,平添閱讀興味。小說融入百余首體式各異的詩詞,百余幅引人入勝的插畫,這種文備眾體的創(chuàng)新,使深奧的文明密碼化為可觸可感的藝術體驗。
十年磨一劍,未敢試鋒芒。羅布荒原,長河落日,黃沙陣陣,仿佛在委以作者蒼涼悲壯的歷史責任,開啟那絲路神話的玄妙大門,再現一座座古堡與烽燧中鮮活不屈的生靈和蕩氣回腸的史詩。為使那些斑駁陸離的簡牘、模糊不清的語句,不至于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中,作者用真心與努力,跋涉在卷帙浩繁的茫茫文字沙海,千淘萬漉,洗磨文明的吉光片羽,向導人們走出困頓心胸的大漠,追逐內心世界的光明。
縱觀人類文明史上有價值的小說,除了敘事與抒情,更深沉的內核應在潛移默化中傳遞哲思、熔鑄人心,探討文明、族群的歷史命運和文化記憶。中華文明的傳統(tǒng)哲學宇宙觀注重連續(xù)、動態(tài)、關聯、關系和整體性的視角。在中華文明的脈絡中,宇宙間一切皆相互依存、相互聯系,構成同源、同構、互感的動態(tài)平衡。當今世界,不論是全球環(huán)境治理和生態(tài)文明保護,還是全球經濟發(fā)展與合作,人與天地、國家與國家、文明與文明、人與人之間,萬物皆休戚與共。因此,我們需要深刻體悟中華古典價值觀的內涵,以關聯性的視角思考世界、國家與個人的前途命運,面對人類共同挑戰(zhàn),思考與實踐獨樹一幟的中國方案。在這個意義上講,中華古典價值觀在當下能夠煥發(fā)出嶄新的生命力;以現代視角闡釋古典智慧、展現傳統(tǒng)文化與哲學之魅力的文學作品,理應獲得更多讀者的青睞。
(作者為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、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院長)
《 人民日報 》( 2025年02月25日 20 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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