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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平時不怎么愛化妝，頂多就是抹一點簡單的護膚品。

前一陣子和母親一起整理舊物，找到一個布滿灰塵的木箱子。里面整整齊齊放著幾本泛黃的日記和母親的老照片。翻到下面，發(fā)現(xiàn)一個精美的老式香膏包裝盒。里面是個鋁制盒子，輕輕打開蓋子，一股山茶花的香味瞬間籠罩在我周圍。

這時，母親拿著雞毛撣子和抹布進來了?！把?！你從哪找到的這些東西？”她有點驚訝。“就在那個木箱子里面，全是你以前的東西呢?！蹦赣H見我一臉好奇，便說：“你先在這里翻翻看吧，等我打掃完了再過來和你一起看一下?！?/P>

母親小時候家里條件不好，書讀得不多，但日記本上的筆跡卻很工整。我一頁一頁翻看上面的內(nèi)容：“今天發(fā)現(xiàn)山上那棵山茶花開了很多，采了整整一小布包呢。拿一些給媽媽，剩下的就給我和妹妹當頭飾了……”這一頁日記后面，夾著一朵被壓成書簽的干山茶花。又讀了幾頁，我好像找到了那盒香膏的來歷：“今天姑姑把她那半盒叫香膏的東西給了我，盒子很美。里面的膏也很香，今天真是開心的一天?！?/P>

這時，母親打掃完了。我向她問起香膏的事，想讓她講得更細致些。她拿起香膏，一臉溫柔地回憶起往事：“以前嘛，家里窮。我姑姑也就是你大姑姥姥給我的那半盒香膏，是我人生第一次接觸護膚品這類的東西。她見我臉和手上的裂口比較多，就把包里還剩的那半盒給我了。別說，還是我最喜歡的山茶花味的哩。在那之前，我的臉和手一到冬春季節(jié)就開裂，沒辦法只能忍著痛，但抹上香膏之后就好多了。那小半盒我都省著用的，生怕用完了就沒了?！?/P>

看了一下舊照片，也許是心理作用，確實覺得小時候母親臉上有些和年齡不符的粗糙。再往后翻找，我看到了一張母親和外婆的合照。母親接著說：“后來，我抹香膏的時候被你外婆看到了。她心疼我，就悄悄把家里那只肥母雞給賣了。那天我一回家，就看見你外婆在灶房的門口笑，招手讓我過去，把那盒新的香膏塞給我說：‘拿著，媽給你買的，我也不懂這些，就照著買了個便宜一點的，將就用嘛?！髞砦也胖?，因為把那只雞賣了，你外婆被外公狠狠說了一頓，她卻什么也沒和我講?？赡菚r候，你外婆也是滿手裂口和老繭啊！我記得，我當著她的面打開，先抹在她的臉和手上，然后又抹了一點在我的臉和手上。相互看了一眼之后，我和她都笑了。之后不久，村上來了個照相的，我和你外婆去照了，就是你看的那張。這一盒香膏就是當初你外婆買給我的那一盒啊?！?/P>

“那這盒怎么會留到現(xiàn)在？”我疑惑地問。母親擦了一下眼角的淚說：“后來我挖了幾個月的草藥，賣的錢給你外婆和我自己一人買了一盒，你外婆買的那盒就被我當成紀念品一樣收起來了?！?/P>

過了幾天，到了母親的生日。我照著那個包裝盒的模樣買了一盒最貴的香膏，當作禮物送給母親?！皨?，你看，就是你當年用的那個牌子，也是你最愛的山茶花味，我還特地給你買的最好的嘞。你聞聞看，是不是以前的那個味道？”

母親一臉驚喜地打開聞了聞，笑著說：“是以前的味道。不過啊，對于我來說，它又是一種新的味道?！蹦赣H將它放進前幾天找到的那個木箱子里。我買的那盒香膏，被放在了外婆當初買給她的那一盒旁邊。

母親拿著我買的香膏抹了一點在臉上，那一瞬，我仿佛又看到了母親年輕時的模樣。那時她笑得那么甜美，眼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。如今，日子已經(jīng)大不同，香膏已不再是什么稀罕的東西。而母親當初向往的生活，早已翻越了多少想象的空間，真實地來到了眼前。

舊木箱里，曾靜靜地躺著外婆買給母親的那盒香膏。盒子的標簽早已泛黃，但那濃郁的香氣卻穿越了時光，一直彌漫在母親的記憶里。不過現(xiàn)在，那個箱子里已經(jīng)有兩盒香膏了。每一盒里面裝的，都是不變的親情和愛意。

《 人民日報 》（ 2024年08月24日 08 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