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光明媚,繁花似錦。花,常常代表著生機、美好、高貴,是東西方繪畫史上重要的題材。中國的花鳥畫史上,留下了徐熙、黃筌、陳淳、徐渭、吳昌碩等名家的精彩杰作。從莫奈、畢沙羅、塞尚,到高更、畢加索、蒙德里安、莫蘭迪等,西方藝術(shù)各流派的畫家們也都鐘情于花這一題材。19世紀后期到20世紀前期,在英、法、德、奧等國所興起的象征主義繪畫,對于花的表達以絢麗的色彩、撲朔迷離的意境、濃郁的夢境感,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。
象征主義者認為,人的內(nèi)心不可如科學(xué)那般進行精確的表述,而是需要抓住瞬間的靈感,以復(fù)雜、混沌的形象來進行表達。工業(yè)化和城市化的加速發(fā)展,使得一部分藝術(shù)家希望讓藝術(shù)成為庇護心靈的港灣,他們轉(zhuǎn)而尋求那些神秘的觀念,通過塑造超越現(xiàn)實的形象來療愈內(nèi)心。
早在19世紀中后期,英國著名的拉斐爾前派繪畫(英國象征主義繪畫的先驅(qū)),就以帶有強烈的文學(xué)性和各種謎語般的巧妙構(gòu)思而著稱,其核心人物但丁·加百利·羅塞蒂(Dante Gabriel Rossetti)亦是如此,而花則是解開其大部分繪畫主題的關(guān)鍵性鑰匙。例如他的代表作《菲亞美達》,描繪了意大利文學(xué)家薄伽丘筆下的一位女子形象,除了耀眼悅目的橙紅色調(diào)子及細頸、厚唇、大眼睛的美人形象給觀者留下深刻印象外,繁茂艷麗的蘋果花是該作的亮點。蘋果花是好運的象征,表達了藝術(shù)家對這位癡情女子的同情。羅塞蒂用細膩的筆觸對它們進行刻畫,其花瓣的紅白色相、五瓣形態(tài)以及金黃色的花蕊讓人很容易識別其品類。菲亞美達這一名字的原義為“燃燒的火焰”,羅塞蒂為其配上橙紅色的長裙和滿園的紅白色蘋果花,似乎正是在暗示火焰的顏色。畫中的她抬手搖動蘋果樹枝,花瓣隨風(fēng)散落,又似乎象征愛情的短暫和青春的易逝。但此畫漂亮的色彩、嬌媚的面容、綻放的繁花完全沖淡了這一傷感色彩,它也是西方近代公認的唯美主義代表作。
拉斐爾前派畫家米萊(John Everett Millais)的名作《奧菲利亞》中,各種品類的花兒同樣扮演著敘事的關(guān)鍵性角色。奧菲利亞是莎士比亞劇作中的形象,因陷入父親與愛人哈姆雷特的世仇漩渦而痛苦無比,最終溺水而亡。落水的玫瑰花枝順流漂到了她的手中,成為美人已逝的明證。岸邊長滿了蕁麻、雛菊、紫羅蘭、玫瑰、烏鴉花等鮮花。這些花朵都有著特殊的象征含義,例如雛菊象征純潔,烏鴉花象征背叛,粉紅色的玫瑰象征愛情。
充滿魅力的花卉,對于傾心描繪它們的畫家而言,起到明顯的內(nèi)心療愈功能。法國畫家奧迪隆·雷東(Odilon Redon)筆下,璀璨華麗的花朵類似于“護身符”,他需要依靠這些繁花來庇護自己的內(nèi)心。雷東所畫的花實在是太美了,讓人總是聯(lián)想到生機勃勃的春天、明媚宜人的陽光。在談到畫花的才能時,就連“自負”的凡·高也將雷東看作世間僅次于自己的畫家。雷東大膽地讓冷色和暖色在同一簇鮮花中交相輝映,紅、橙、黃、綠、青、藍、紫都可以在一幅畫中同時所見。有時,他甚至用未完全調(diào)和的顏色堆積、疊加在一起,閃爍著耀眼的光芒。為了營造豐富的變化,他會用堅定有力的筆觸勾勒主體或近景花瓣的外形,其他花瓣、樹葉、藤蔓以及背景則使用逐漸混沌的筆觸,有時只能看到色彩而無法辨識物象。猶如巴洛克復(fù)調(diào)音樂,各種樂器、各個聲部和而不同、求同存異地融合在一起。這種方式或多或少受到印象派尤其是點彩派的影響,只是雷東在此基礎(chǔ)上又向前邁出了一步,他已經(jīng)不完全受役于自然物象,而是融入了更多心靈意象和奇幻意境。
法國畫家盧梭(Henri Julien Félix Rousseau)的畫作同樣具有代表性。在著名的《夢》中,他幾乎不考慮所謂的虛實、疏密和透視關(guān)系,將人物、動物和植物以平面化的方式描繪和疊加在一起,稚拙而單純。畫面中,依偎在沙發(fā)上的少女周圍,全是些奇異的植物和探頭探腦張望的野獸。他有意將現(xiàn)實中的植物葉片放大比例,以一種看似并不符合透視關(guān)系的方式安排葉片的位置,與點綴其中的那些紅色與藍色的手掌形花朵交織在一起,“臆造”了一片熱帶闊葉林的景象,塑造出異樣的夢境感。
1891年,法國藝術(shù)評論家奧里葉(Georges-Albert Aurier)用五個形容詞來界定象征主義:觀念的、象征的、綜合的、主觀的、裝飾的。必須承認,象征主義的邊界并不清晰,藝術(shù)風(fēng)格也頗為多樣。所謂裝飾性,也許只是因為有些作品恰巧觸及了公眾較為喜愛的樣式,如雷東、莫羅、克里姆特(Gustav Klimt)等藝術(shù)家所畫之花大多色彩絢爛,裝飾性強。之所以如此,可能有拉斐爾前派的引路及后來印象派的影響。前者喜歡用白色在畫布上做底,再畫上透明的彩色,顯得異常明麗;后者則主張外光寫生,盡情描繪陽光下變化萬千的光色。當然,還有那個時代歐洲流行的東方風(fēng)情,諸如莫羅、克里姆特等人都從色彩明快的東方裝飾中吸收了大量養(yǎng)分。
詩人馬拉美(Stephane Mallarme)在《花》中對各種花卉進行了夢境般的描述:“往昔你擷來一朵朵巨大的花萼,饋贈給青春煥發(fā)的大地。淺黃的菖蘭花,像伸出細頸的天鵝……風(fēng)信子,猶如光彩照人的香桃木……百合咽噎的白色,流動在被它劃破而嘆息的海洋上……”千姿百態(tài)的繁花,如夢般飄逸,但它總能抓住觀眾的內(nèi)心,沒人可以抗拒它的魅力。
(作者:尹 丹 羅 瑤,尹丹系四川美術(shù)學(xué)院教授、羅瑤系華東師范大學(xué)博士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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