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進地鐵,在擁擠的人潮中,總能發(fā)現(xiàn)手捧書籍專注閱讀的身影。他們構筑起車廂中的精神文化空間,為行色匆匆的地鐵線路增添了一抹亮色。
近期,筆者在北京采訪了數(shù)位地鐵上的讀書人,跟隨他們的腳步,在擁擠的車廂中打開一本書,享受地鐵閱讀的“慢”時光。
地鐵上的“流動書單”
當你在地鐵上遇到讀書的人,怎樣快速識別他們在讀什么書?“如果碰巧看到書的封面、頁眉、頁腳等位置,很容易就能看到書名。假如只能看到書頁中的只言片語,只要把那些讀書照發(fā)出來,萬能的互聯(lián)網(wǎng)總能給出答案——永遠有人讀過你沒有讀過的書?!倍拱昃W(wǎng)友“向北向北”說。
“向北向北”真名朱利偉,是北京一位從業(yè)十余年的出版社工作人員。今年是她拍攝北京地鐵閱讀者的第7年。她將這些讀書的身影放進名為“北京地鐵上的讀書人”豆瓣相冊,經(jīng)由這一相冊,讀者能夠看到更多閱讀的可能性。
“對我來說,拍攝地鐵上的讀書人不是一件需要刻意堅持的事情。我喜歡閱讀、拍照,也喜歡觀察身邊形形色色的人。這三種愛好融合在一起,這件事情就自然而然地發(fā)生了?!背掷m(xù)記錄的同時,朱利偉也在制作“地鐵書單”——被乘客選中的圖書,至今已有1200余種,涵蓋文學、學術、社科、職業(yè)技能提升等多個類別。
在另一社交平臺小紅書上,一位名為Sophia的博主也在默默記錄著北京地鐵讀書的瞬間,并嘗試拍攝北京地鐵上看書的人,將照片發(fā)布在賬號“北京地鐵看書的人BOT”。隨后,許多熱心網(wǎng)友開始自發(fā)地記錄。至今,賬號評論區(qū)依然能收到源源不斷的投稿,書目的題材和種類也逐漸豐盈起來。
在Sophia的筆記中,持續(xù)暢銷的經(jīng)典書籍,如林語堂的《蘇東坡傳》關注度一直較高;新近出版的圖書,如詹姆斯·羅斯-埃文斯的《九十歲的一年》、本哈明·拉巴圖特的《當我們不再理解世界》也悄然出現(xiàn)?!澳贻p人的自我覺察意識較強,他們更關注自我探索、具有辯證思維的書籍,因此毛姆是年輕閱讀群體中出現(xiàn)頻率最高的作家之一。對于年齡較小的讀者,兒童繪本及故事類圖書則是他們的心中所好。”Sophia說。
除此之外,圖書的大小、重量及閱讀空間也是讀者廣泛關注的問題。輕量級的書籍更容易帶上地鐵,能在手機直接打開的電子書受到讀者們的青睞……如果趕上工作日早晚高峰,在兩節(jié)車廂的連接處,常常有讀者倚靠在此讀書。小紅書博主“花花皮的新花”是一位地鐵閱讀者,她直言,地鐵上信號有時候不太好,無法處理其他事情,不如把這段時間交給閱讀,構筑屬于自己的精神空間。
車廂里的閱讀故事
在北京地鐵上,多數(shù)上班族有固定的通勤路線。拍攝者的相機記錄下他們讀完一本書的過程?!坝幸晃怀丝驮谧x《殺死一只知更鳥》。第一次拍攝他的時候,他讀到了1/3,第二次拍到這個人的時候,他已經(jīng)讀到了3/4?!盨ophia認為,這些機緣巧合的瞬間,讓拍攝者與另一位素不相識的乘客產(chǎn)生了奇妙的連接?!拔铱赡芡耆珱]有意識到我曾經(jīng)跟他在同一個時間、同一條地鐵線上擦身而過,但是記錄讀書這件事讓我發(fā)現(xiàn)了這一點?!彼f。
眾多來稿中,同一位讀書人的身影常常出現(xiàn)在不同記錄者的鏡頭之中——在不同的時間、不同的線路以及不同的視角下,“他們”得到多元呈現(xiàn),并在網(wǎng)絡上完成“奇妙的相遇”?!斑@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。乘客們通常只是地鐵上的匆匆過客,但因為閱讀,他們被記錄下來,定格在影像之中?!盨ophia說。
不僅如此,被記錄下來的圖書和讀者,經(jīng)由互聯(lián)網(wǎng)的傳播,還會與作者產(chǎn)生交集。朱利偉回憶,她最早在豆瓣的圖書推薦中,知曉了旅行作家劉子超的作品,隨后在地鐵上看到有人在讀他當時剛出版的新書《失落的衛(wèi)星:深入中亞大陸的旅程》,本就對這本書有興趣的朱利偉也買了這本書來讀,作家獨特的文風令她贊嘆不已。后來,她又連續(xù)兩天在地鐵上遇到一位乘客在讀劉子超的《午夜降臨前抵達》。她將照片發(fā)布在豆瓣平臺,竟然得到了作者本人的關注和轉發(fā),地鐵閱讀就這樣奇妙地聯(lián)結了書的讀者和作者。
朱利偉認為,讀書本身就是在推廣閱讀。當一本書的名字在網(wǎng)絡上反復出現(xiàn),同時在地鐵上也有很多讀者在閱讀,線上與線下的讀者群體實現(xiàn)了相互印證。從網(wǎng)絡出發(fā)抵達現(xiàn)實,又從現(xiàn)實回到網(wǎng)絡,這一場交互,使得網(wǎng)絡世界也變得真實可觸。
但與此同時,也有部分讀者表示,在地鐵車廂清一色的“手機黨”中,讀書過于引人注目。他們有時會用近似手機、平板的包裝掩飾閱讀行為。這種被網(wǎng)友稱為“地鐵閱讀羞恥”的心理狀態(tài),大多來自有些人對“與眾不同”的恐懼。
地鐵讀書記錄者的出現(xiàn),為這一類群體找到了同頻共振的“書友”,使他們得以把“不一樣”變成一種特點,也讓閱讀變得更加從容。
自覺的閱讀推廣者
作為一種文化現(xiàn)象,地鐵閱讀引發(fā)網(wǎng)友們的持續(xù)關注。拍攝者通過記錄地鐵閱讀者,成為另一種形式的閱讀推廣者。
Sophia的前幾篇筆記收獲了不錯的瀏覽量,隨后她開始定期對照片進行分類整理,發(fā)布“一周書單”。經(jīng)由網(wǎng)友們的點贊、轉發(fā)、評論等互動行為,一些讀者就可以參照數(shù)據(jù)“種草”自己的目標讀物。同時,一些比較小眾的書,雖然不是暢銷書,但憑借其獨到價值,也會被更多讀者關注。
過去一年,朱利偉從每一個季度拍攝的圖書中精選15種,形成北京地鐵季度書單。在篩選圖書時打破傳統(tǒng)的分類方式,盡力擴展圖書的品類。“如果這個季度遇到文學類的書比較多,這一類的比例就會大一點。但我會盡量兼顧其他類別,展現(xiàn)書籍的多樣性?!彼f。
例如,在“北京地鐵冬季書單(2023)”中,朱利偉舍去此前已經(jīng)推薦過的書,納入讀者評價較少但仍不失為佳作的書,以及地鐵上的經(jīng)典暢銷書“??汀?。經(jīng)過反復斟酌后,《芯片戰(zhàn)爭:世界最關鍵技術的爭奪戰(zhàn)》《萬歷十五年》《在細雨中呼喊》等進入了最終版書單。
朱利偉表示,“北京地鐵上的讀書人”豆瓣相冊受到更多關注以后,她更加意識到自己作為圖書推薦者所承擔的責任:給不同的讀者提供更多選擇的余地。作為職業(yè)出版人,朱利偉對圖書質量、出版、印刷及裝幀情況格外關注。她希望讀者可以選擇正規(guī)出版社出版的高質量圖書,“用心做出來的書,值得被更多讀者看到”。
在今年的“世界讀書日”,國家圖書館聯(lián)合北京京港地鐵有限公司,推出M地鐵·圖書館“一書一人一城”主題活動。在京港地鐵部分車站內(nèi),乘客可掃描活動燈箱中的二維碼,限時免費閱讀全本精品電子書。同時,在京港地鐵17號線次渠站特別設置了主題閱讀空間,乘客可以跟隨老舍逛茶館,可以緊跟張愛玲的步伐探尋上海,還可以循著蘇軾的足跡尋味巴蜀美食文化之美……“當人們在地鐵上閱讀時,他們不僅是在單純地消磨時間,更是在旅途中享受閱讀的樂趣?!敝炖麄フf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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