全面落實帶薪休假制度,鼓勵錯峰休假、彈性作息……不久前,國家發(fā)改委發(fā)布的恢復和擴大消費20條措施中,有關休假的內容引發(fā)廣泛討論。
事實上,帶薪休假早已寫入勞動法和國務院發(fā)布的《職工帶薪年休假條例》,是職工的法定權利。落實帶薪休假制度,讓勞動者休息休假,有助于減輕他們的工作壓力,促進身心健康,提高工作積極性,推動構建和諧的勞動關系。
然而,這一制度在全國的落實情況卻不盡如人意,能夠享受帶薪休假的職工人數占比不高。哪些行業(yè)企業(yè)、從事何種工作的勞動者難以休假,難以休假的原因是什么,如何全面落實帶薪休假制度?針對這些問題,本版即日起推出《全面落實帶薪休假還需邁過幾道坎》系列報道,敬請關注。——編者
暑期臨近尾聲,在山東一家商業(yè)銀行網點做柜員的趙兆,休年假的申請被單位駁回了,“我們網點小,只有兩名柜員,一人休假就意味著同事要替班或從其他網點借人頂班,領導沒批?!?/p>
“休個年假,怎么這么難?”趙兆的經歷,也是不少無法享受帶薪休假的職工的真實寫照。前不久,國家發(fā)改委發(fā)布《關于恢復和擴大消費措施的通知》,提出多項措施,其中“全面落實帶薪休假”引發(fā)熱議。盡管我國勞動法、《職工帶薪年休假條例》(以下簡稱《條例》)等法規(guī)早已明確了年休假制度,但現實中仍難以全面落實。休假到底難在哪里?記者進行了調查采訪。
員工:人少活兒多,被“任性”阻撓
盡管趙兆所在的單位有帶薪休假制度,但工作5年來,她只休過1次假。由于網點人少活兒多,“一個蘿卜一個坑”,一個人休假,不僅意味著同事要連軸轉,還要完成大量交接工作?!叭ツ?,我一天假沒休,只拿到了幾百元的補償金。”趙兆說。
2008年施行的《條例》規(guī)定,職工累計工作已滿1年不滿10年的,年休假5天;已滿10年不滿20年的,年休假10天;已滿20年的,年休假15天。單位確因工作需要不能安排職工休年假的,經職工本人同意,可以不安排職工休年假。對職工應休未休假天數,單位應當按照該職工日工資收入的300%支付年休假工資報酬。
記者采訪發(fā)現,盡管《條例》已出臺15年,但在實踐中較難得到充分落實。陳淼入職北京一家工程類企業(yè)后,加班成為常態(tài)?!皟蓚€人干4個人的活,給3個人的工資,雙休都很難保證,根本沒時間休假?!?/p>
還有一些單位“任性”設立帶薪休假制度:有公司將團建活動等同于帶薪休假,但并無具體的制度安排;有的將休假視作福利,根據員工績效情況進行獎勵或扣除;還有單位幾乎廢止休假制度,甚至直接取消……
北京西城法院發(fā)布的數據顯示,2018年~2020年期間,該法院受理的涉勞動者帶薪休假糾紛案件,占勞動爭議糾紛案件比例分別為4%、9%、11%,呈逐年遞增趨勢。
北京西城法院副院長王元田分析指出,相關部門尚未將用人單位落實帶薪休假制度納入行政監(jiān)督和誠信考核體系,導致一些單位為追求生產效率和經濟效益,節(jié)約用工成本,對安排職工享受休假事宜“消極怠工”。一些勞動者面對激烈的就業(yè)競爭,想休卻不敢休。
企業(yè):經營壓力大,違法成本低
為何帶薪休假制度在一些用人單位尤其是中小企業(yè)落實較差?
孫炳在山東日照經營一家康養(yǎng)企業(yè)。機構現有40余名員工,包括8名醫(yī)生、10名護士、8名護工等。目前,機構有7名住院老人需要長期照顧,必須每天安排員工值班,醫(yī)護人員實行全年輪休制。
孫炳以護士的班次舉例,24小時分3個班次,如果有人請假,那么其他人就要多上或連著上班,甚至夜班后也得不到休息。孫炳坦言,照料老人需要人手,人力成本高,企業(yè)目前經營壓力較大?!拔覀冞@種小企業(yè)能維持運轉就不錯了,沒有安排帶薪休假,請事假要被扣錢?!?/p>
在北京經營一家餐飲店的袁麗也表示,餐飲店目前有4名廚師,沒有帶薪休假制度,“餐飲這個行當,每天都要接單營業(yè),少1名廚師,其他人就壓力倍增,忙起來別說休假了,有時公休假期都難以保證,休假的前提是保證收益?!?/p>
“企業(yè)通常會將帶薪休假與金錢補償畫等號??紤]到企業(yè)效益、用工緊張、人力支出等因素,企業(yè)常常用補償金代替休假,一些勞動者為了拿到更多收入,也愿意放棄休假?!北本┲秀y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、律師楊保全表示,大多數補償金難以達到300%的法定額度,這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企業(yè)支出。
同時,記者注意到,在一些未休假引發(fā)的勞動糾紛判決中,有法院方面認為,300%未休假工資中的100%是正常的工資收入,另外200%是因用人單位未安排休假而應當承擔的法定補償責任,并非勞動報酬,適用一年仲裁時效規(guī)定。不少勞動者是在離職后提出仲裁,因此有法律人士指出,仲裁時效短、處罰力度輕,這造成了企業(yè)的違法成本低。
中國政法大學民商經濟法學院教授王顯勇撰文指出,在現行制度下,用人單位違法行為的法律后果是金錢賠償而非補假,客觀上使得勞動者休假權難以保障。此外,面對數量龐大的用人單位以及勞動法領域的違法行為,單憑勞動監(jiān)察,往往力有不逮。
應確立必休原則,逐步落實
2022年,全國總工會“職工生活品質網絡專項調查”顯示,近六成職工認為“更多的休閑時間和更豐富的精神文化生活”是生活品質的主要體現,僅次于“收入”,居第2位。
“企業(yè)用工‘一個蘿卜一個坑’的情況下,控制用工成本和員工休息休假之間看似不可調和,但其實并非如此?!睏畋H硎荆恍┢髽I(yè)覺得,休年假影響工作甚至影響企業(yè)效益。但事實上,給予勞動者適當的休息時間,使其調整到最佳狀態(tài),反而有助于增加工作積極性,更好地為企業(yè)創(chuàng)造效益。
中國人民大學休閑經濟研究中心主任王琪延接受采訪時指出,一些小企業(yè)不能完全落實帶薪休假制度,原因在于勞動效率較低,勞動成本較高。他建議,可以分階段、分產業(yè)、分類型逐步落實帶薪休假制度,比如推動規(guī)模較大、勞動效率較高的企業(yè)率先落實。另外,要有監(jiān)督機制和懲罰機制,并明確具體細則推動落實。
王顯勇表示,全面落實帶薪休假必須要確立必休原則。他建議,適時修訂《條例》,建立多元綜合的實施機制,勞動行政部門可以通過行政調解方式介入帶薪休假爭議,工會通過集體協(xié)商和法律監(jiān)督機制幫助勞動者享有帶薪休假權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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