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業(yè)近30年,產科醫(yī)生顧蔚蓉注意到近年來臨床上的一個現(xiàn)象:伴隨低生育率的出現(xiàn),臨床上高齡產婦(備注:年齡35歲以上)比例在明顯增加,合并癥的風險也在不斷地增加,“這也是國內諸多大型產科醫(yī)院面臨的主要問題,對我們的接診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?!?/p>
顧蔚蓉是復旦大學附屬婦產科醫(yī)院產兒部主任,這家醫(yī)院也是上海三家三甲產科??漆t(yī)院之一。近年來,在這里,高齡孕產婦已占據(jù)20-25%。而在2011年,這一比例大概在11%,這意味著10年來幾乎翻了一番。
顧蔚蓉醫(yī)生的產科門診,她是復旦大學附屬婦產科醫(yī)院產兒部主任。澎湃新聞記者 陳斯斯 圖
“譬如高血壓、糖尿病、心臟疾病、免疫系統(tǒng)疾病等,高齡孕產婦更容易出現(xiàn)這一系列合并癥,這類人即使沒有懷孕也存在疾病風險,一旦懷孕,她們在早產、流產方面的概率更高。而很多合并癥的出現(xiàn),預示著孕期健康管理特別重要?!鳖櫸等乇硎?,正因為高齡產婦比例增多,不確定風險因素增加了,很多問題不單單是產科醫(yī)生可以獨立解決的,越來越多地需要其他科室,甚至是其他綜合性醫(yī)院醫(yī)生的幫助,包括內分泌科、風濕免疫科、輔助生殖科、腫瘤科等,而對于產科醫(yī)生來說,能及時識別產婦孕期的風險是最重要的,但這一切有賴于不斷的學習。
高齡孕產婦比例增長之外,現(xiàn)有生育人群對于醫(yī)療服務的需求也在同步提升?!耙环矫?,產婦對醫(yī)院的硬件環(huán)境設施要求高了,很多孕婦并不滿足于多人一間的病房,還要求有配套的淋浴間,產后也希望能去月子中心休養(yǎng),另一方面對醫(yī)務人員的醫(yī)療服務的要求更高了,更加關注生孩子過程的舒適感?!鳖櫸等卣f。
現(xiàn)狀:高齡產婦10年來幾乎翻了一番
5月中旬的一天上午,在產科專家門診中,顧蔚蓉總共服務了15名孕產婦,其中30歲以下的僅有3個,高齡產婦卻有8個,最高年齡者達到40歲。
“從臨床上來看,女性生育第一個寶寶的年齡相應有所推遲,30歲以下生育一孩的人過去多,現(xiàn)在少了。”顧蔚蓉表示,這一情況或與現(xiàn)在大家的生育意愿有關,或是受到國家生育政策影響,如果一孩生晚了,二孩、三孩政策開放了之后,生多孩的年齡則會更晚,高齡生育的風險也就會多了。
顧蔚蓉進一步表示,在該院高齡產婦占比20-25%。而在2011年,這一比例大概在11%,這意味著10年來這個比例幾乎翻了一番。
高齡生育可能存在哪些風險?顧蔚蓉舉例說,拿子癇前期來說,這是一種在孕20周以后出現(xiàn)的妊娠并發(fā)癥,會增加孕產婦及胎兒死亡風險,而糖尿病、高血壓、腎臟疾病、自身免疫性疾病等這些都是子癇前期的高危因素,后者嚴重危害母嬰健康。
顧蔚蓉表示,人類隨著年齡升高,通常血管壁細胞彈性下降,高齡產婦更容易患心臟病、高血壓等疾病,臟器激素分泌功能減弱,懷孕期間攝入大量營養(yǎng)可能導致高血糖、糖尿病等癥狀。此外,高齡生育導致早產、流產、胎兒窘迫、產后出血等風險也大大增強。
顧蔚蓉還提及,年齡增長是生育力下降最不可抗拒的因素,高齡生育也必然會導致不孕不育的比例增高,輔助生殖的比例也會升高,因此,孕期的監(jiān)測顯得更為重要。
顧蔚蓉遇到過一名高齡產婦,通過試管嬰兒技術受孕,懷上雙胎,但在孕中期通過糖耐量檢測,被診斷為妊娠期糖尿病,“之前她沒有感覺到自己有什么特殊的癥狀,好在通過檢查手段可以及時被發(fā)現(xiàn),進行相應的飲食和運動干預,同時因為高齡及雙胎,她又是子癇前期的高風險人群,需要口服阿司匹林進行預防?!?/p>
挑戰(zhàn):高危妊娠,密切監(jiān)測至關重要
顧蔚蓉表示,隨著高齡生育的出現(xiàn)以及高危妊娠的增多,該院特別為每一種生育風險疾病制定了表單化的管理。
“如果懷孕時出現(xiàn)了糖尿病,我們會通過表單化管理,指導建卡孕婦將每天吃的三餐的食物、加餐的食物都登記進入表單,然后再通過自測血糖,這樣醫(yī)生就能及時發(fā)現(xiàn)問題,譬如哪些吃了血糖會高,這樣就便于孕婦及時調整飲食。”顧蔚蓉說,采取表單化管理的疾病覆蓋了諸多妊娠并發(fā)癥,如妊娠糖尿病、妊娠期高血壓疾病、前置胎盤、早產等,“對于子癇前期人群來說,目前在臨床上有很多預測模型,我們通過早孕建卡時常規(guī)檢查的指標,構建了子癇前期的預測模型,能夠盡早識別高危人群進行預防,同時在孕期去監(jiān)測孕婦的體重增長情況、水腫情況、血壓變化以及胎兒生長發(fā)育等。”
顧蔚蓉又舉例說,孕婦在懷孕期間會處于高凝狀態(tài),血流相對緩慢,容易造成血栓,一旦脫落可能導致肺血栓等危及生命,為此該院專家于2020年牽頭制定了相應的上海市專家共識,開展產科靜脈血栓栓塞癥(簡稱VTE)的風險評估?!案啐g孕婦是VTE高危因素之一,我們需要根據(jù)孕婦的評估情況,及時開展預防措施,在不同時期去動態(tài)評估孕產婦的VTE高危因素,包括孕早期、孕28周以及分娩后,或是出現(xiàn)一些臨時因素比如妊娠劇吐?!?/p>
有過流產經歷的孕產婦,也是顧蔚蓉關注的重點人群。顧蔚蓉表示,流產的原因有很多,或是與感染有關,或與宮頸機能不全有關,或與胚胎染色體異常有關,又或與孕婦的基本免疫性疾病相關。
“對于有多次流產經歷的人來說,其前置胎盤和胎盤植入的風險增高。其中,前置胎盤會導致妊娠晚期陰道流血,病情嚴重者可危及母兒生命,而胎盤植入表現(xiàn)為分娩后胎盤不能自然剝離,可導致嚴重出血。此外,多次流產操作也容易造成宮頸松弛,引起流產風險增加,對于在孕前確定為宮頸機能不全者,需要在懷孕12周后進行宮頸環(huán)扎術處理,這樣可有效保胎,減少流產的發(fā)生?!?/p>
高齡孕產婦胎兒染色體異常的風險高于低齡孕產婦。顧蔚蓉坦言,她遇到的一位40歲的孕產婦,做了輔助生殖,懷了雙胎, “因為高齡,我們建議她做‘羊水穿刺’來進行產前診斷,但因為雙胎妊娠需要分別抽2個胎兒的羊水,她擔心風險太大,后面嘗試了無創(chuàng)DNA技術,幸好篩查出來是低風險的?!?/p>
顧蔚蓉表示,對于胎兒染色體異常而言,從準確度來說,羊水穿刺比無創(chuàng)DNA高,羊水穿刺是確診手段,但無創(chuàng)DNA只是一個篩查手段,雖然無創(chuàng)DNA抽一管媽媽的血就可以測,羊水穿刺是有創(chuàng)的,需要拿針抽取孕婦羊膜中的羊水,盡管只有極個別情況會引起流產、早產,但仍然會引起一些高齡產婦的擔憂和抗拒,“像胎兒是否有可能存在唐氏綜合征,我們就會需要羊水穿刺來進行明確,按照40歲孕婦的胎兒患病比例1:69,69個胎兒中就有一個可能會出現(xiàn)唐氏綜合征,遠高于羊水穿刺造成流產的風險,而僅做無創(chuàng)DNA并不能100%排除胎兒染色體異常的這種可能。”
改變:生育人數(shù)下降,醫(yī)療服務需求提升
從業(yè)近30年,顧蔚蓉坦言確實是直觀地感受到生育人數(shù)的下降,伴隨國家全面二孩政策的放開,2016年上海經歷了一波生育高峰,此后則呈現(xiàn)下降趨勢,而這樣的挑戰(zhàn)或許對三甲產科專科醫(yī)院、危重孕產婦搶救中心所在的醫(yī)院沖擊相對小一些,但對二級醫(yī)院產科的沖擊,無疑是更大的。
“2016年為了應對生育高峰,我們醫(yī)院臨時增加了100張產科床位,但如今隨著分娩人數(shù)的下降,床位不少空出來了,如今需要統(tǒng)籌合理安排,這種情況下就促使我們更好地去提高醫(yī)療服務,盡可能滿足當前孕產婦的需求,為她們營造一個安全可靠的醫(yī)療環(huán)境?!鳖櫸等卣f,而目前該院孕產婦中,除了初產婦外,約有近40%為經產婦,這部分人群以生二孩為主,真正生三孩的比例仍然很低。
盡管生育的人數(shù)下降了,但接診到的孕媽媽的服務需求也在不斷提升。“生的人少了,但生的人對產科服務的硬件和軟件條件也變高了。”顧蔚蓉說,過去大家覺得只要安全分娩就好了,現(xiàn)在孕產婦對整個分娩的環(huán)境要求多了。
為此,在2020年4月,復旦大學附屬婦產科醫(yī)院推出了LDR(一體化)產房,“LDR產房秉承家庭式產房設計原則,為孕媽提供‘多對一’的個性化分娩服務和產后照護計劃是集待產(Labor)、生產(Delivery)、產后康復(Recovery)三位一體的家庭化產房,既像家里一樣舒適,又有先進醫(yī)療技術的保障?!?/p>
顧蔚蓉坦言,這種模式其實是從新冠疫情期間得到的啟示,在疫情下不少感染了新冠的媽媽入院分娩是以單間隔離的方式,從入院、待產到分娩、休養(yǎng)都在這一個房間內完成,這樣的模式也得到了很多孕產婦的認可,隨后醫(yī)院也根據(jù)孕產婦需求陸續(xù)開設這樣的病房,目前在楊浦院區(qū)有16間,黃浦院區(qū)有8間,這些產房基本為自然分娩的孕產婦設立,如今也面臨“一床難求”的局面。
顧蔚蓉表示,作為一名產科醫(yī)生,面對生育率的下降能做的就是去保障孕產婦的健康,但她也有很多擔憂,“生活方式管理非常重要,現(xiàn)在不少年輕女孩甚至是孕產婦把奶茶當水喝,還有產婦雖然知道孕期控制體重很重要,但還是管不住嘴,喜歡攝入高油高糖的食物,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孕期并發(fā)癥的風險?!?/p>
如今在工作中,顧蔚蓉與各個學科的醫(yī)生交流多了,與中山醫(yī)院、華山醫(yī)院、仁濟醫(yī)院以及上海市公衛(wèi)中心等一些綜合性醫(yī)院的醫(yī)生互動也變得更為頻繁。
“或許孕產婦一個惡心嘔吐的動作背后,就涉及高危妊娠因素,很多問題不是產科醫(yī)生可以獨立解決的,越來越多地需要其他科室,甚至是其他綜合性醫(yī)院醫(yī)生的幫助,包括內分泌科、風濕免疫科、輔助生殖科、腫瘤科等,但不管怎樣,如今的產科醫(yī)生也要一直要保持不斷學習的熱情,及時從孕產婦一點點細小的癥狀中,抽絲剝繭,為下一步的明確診斷打下基礎,這樣才可能有針對性地找到多學科的專家,一同為孕產婦診療?!鳖櫸等卣f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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