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場少見的寒潮里,解克鋒終于不用再惦念二兒子解清帥冷不冷了。解清帥回家后的大半個月里,每一次全家圍坐,父親從一邊擠過來,母親緊緊挨著坐在另一邊,三人擠作一團。25年的痛和遺憾,需要很多很多次的擁抱、依靠,一點點稀釋。
1999年1月20日,大寒,河北邢臺,剛滿百天的男嬰解清帥被人販子偷走。9000多個日夜過去,今年11月28日,解克鋒等到了他這一生最想聽到的消息。
01
從接到邢臺公安通知“DNA比對百分之百成功”到終于見到解清帥,中間的3天,解克鋒坐立不安。見面前一晚,他徹夜未眠。
12月1日見面的情景,解克鋒終生難忘——那是下午4點多,那是1米78的孩子,那是和他二十多歲時“長得差不多”的臉。
那是他找了25年的兒子解清帥。
△解克鋒、馮桂云與兒子解清帥相認
解清帥被偷的那年,解克鋒也是二十多歲。1996年,他帶著妻子和大兒子,從邢臺威縣到邢臺市打工。1998年,二兒子解清帥出生。夫妻倆的努力更添一份意義,解克鋒在建筑工地起早貪黑干活,妻子馮桂云在租住處經(jīng)營一家店鋪,同時照看孩子。事發(fā)當天下午,馮桂云外出買菜、沒有鎖門,大約十分鐘后回家,解清帥已經(jīng)不在屋里。
“孩子讓人給偷走了”,慌了神的馮桂云,立刻聯(lián)系了當時在工地上干活的解克鋒。
那是尋子25年的第一年。第一時間報警、發(fā)動親友尋找,能想到的措施,解克鋒都用了。邢臺周邊、北京、河南,騎自行車、摩托車、坐火車,有一絲希望的地方,夫妻倆都去過?!氨M快找到孩子吧,再耽誤下去,孩子長大變了模樣,從眼前走過也認不出了”, 這是一個父親最深的恐懼。
△解克鋒、馮桂云年復一年發(fā)布尋子啟事
找孩子的日子里,有好心人給他們提供線索,但也遇到過騙子,張口就要五六百元,甚至上千元。“我明知道是騙子,也把錢打到他們卡上,一個線索也不愿意漏掉,萬一他提供的是我孩子的信息呢?!苯饪虽h說,當時他堅信孩子很快就能找到,“工作也不干了,就是一心一意找孩子”。
△解克鋒(圖中)身穿印有兒子照片的上衣
最初一年多,為了找孩子,解克鋒辭掉了工地的工作,馮桂云關停了創(chuàng)業(yè)的小店,東奔西走很快耗盡了家里僅有的幾萬元積蓄,解克鋒開始到處借錢。
馮桂云承受著加倍的自責,孩子是在她看護時被偷的,“對不起我兒子,對不起我老公”。但這25年里,從丈夫到公公、婆婆,家人沒有說過一句埋怨的話。解克鋒說得坦然,“被人販子盯上了”,即便他在家也不能保證孩子不被偷走。
“發(fā)生這個事,誰也不愿意。如果我再埋怨她,她就沒法活了。我是一個男人,我必須鼓勵我老婆,我們共同來一塊找孩子?!苯饪虽h這樣說,也這樣做。
△解克鋒(圖中)參加尋親公益活動
02
找孩子找得一貧如洗,解克鋒終于意識到,人得有能力,才能一直找孩子,直到找到孩子。“工作第一,找孩子也是第一”,如果有一天,孩子真的回來了,他得保證自己有能力為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、更好的教育。
有了這個目標,解克鋒比以前更努力。為了省去租房費用,他帶著妻子和大兒子吃住在工地。來一單生意,就做好一單生意。時間一長,大家都知道邢臺的解克鋒不挑活兒、干活實在,給他介紹活兒的人也越來越多。
解克鋒的生意越做越大,慢慢有了自己的公司。如果不是因為要找孩子,他的生意應該還會更大一些。這25年里,只要有疑似兒子的消息,他就會放下工作,不計成本趕過去。
“空歡喜”也是常有的事。找孩子的第二年,解克鋒和懷有七八個月身孕的馮桂云得到線索,趕往河南平頂山的一個村子。村里不通公交車,馮桂云挺著大肚子,解克鋒也沒法背她。夫妻倆只能步行兩三公里到達村子,又步行兩三公里返回。那次見著的孩子,“一看就知道不是”,直到今天說起來,解克鋒還是一聲嘆息。
對這對夫妻來說,再次懷孕更像是從地上爬起來、把日子過下去的證明。他們深愛后來出生的女兒,也從不曾忘記被偷走的兒子,一秒都不敢忘。
解克鋒清楚地記得解清帥的生日,1998年8月24日。兒子丟失之后,每年這一天,解克鋒都早早起床,哭一會兒。沒有私家車的時候,他在家哭;有了私家車,怕妻子看了難受,他坐進車里哭。他哭了整整25年。
△解克鋒、馮桂云與兒子解清帥相認
骨肉親情化作兩行淚,“放下”談何容易?那是再高強度的工作、再長的時間也無法彌合的傷口。這份“放不下”,對父親、母親很重要,對孩子,也很重要。
“我是被遺棄的,還是被拐賣的”,這是解清帥得知自己親生父母的消息時,最關心的問題。看到警察出示的印有父母和自己嬰兒時期照片的尋人啟事,解清帥繃不住了,他說一定要相認。
能找回解清帥,得益于DNA技術的發(fā)展和應用。2000年,解克鋒成為河北省第一個采血入庫的尋子者。科技進步,人販落網(wǎng),解清帥回家。
03
解清帥回來后,解克鋒不再是“工作第一,找孩子也是第一”,而是“工作第一,陪家人也是第一”。二十多年來忙于工作的解克鋒,開始每天早早回家,還第一次下廚給孩子們包餃子。
△解清帥和家人一起包餃子
相認的第二天,家人給解清帥補過了一次生日。第一口蛋糕,是馮桂云喂進兒子嘴里的。說完“生日快樂”,馮桂云輕聲問,好吃嗎?解清帥說,好吃。
△家人們給解清帥補過生日
這口蛋糕,補給1歲、2歲、3歲……直到25歲的解清帥。這口蛋糕,被解清帥稱為“親媽喂我吃的飯”。這一天,馮桂云一直在笑。
“跟家人一直在一起,不要再分開,以前缺失的時間都能在以后彌補回來?!边@是解清帥最重要的愿望。
找回失散25年的孩子,團圓的幸運其實有跡可循。25年,我從沒放棄找你,我也不曾放棄自己。等待孩子歸來的,除了炙熱的父母之愛,還有齊整安穩(wěn)的家。找孩子的時候,解克鋒覺得,一家人團結是他莫大的力量;孩子回來之后,他知道,一家人團圓是他最大的底氣。
團圓,這是每個尋子家庭最夢寐以求的結局。解克鋒經(jīng)歷過,更知道其中的苦。自己的孩子找回來了,他說,以后他更有時間、更有動力、更加愿意幫助別人,“只要我解克鋒有一口氣,我要繼續(xù)幫助這些父母找孩子,繼續(xù)幫助孩子找父母?!?/strong>
監(jiān)制丨高巖
策劃丨沈靜文 章成霞 馮會玲
記者丨崔鐵寧
編輯丨王雪潔 魏娜
視頻導演丨黃蕭冰
視頻拍攝丨李力 朱城輝
視頻剪輯丨夏筱軍 李璐
視頻包裝丨劉浦飛
新媒體編輯丨劉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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